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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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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精华,那块舍利样的冰玉样的骨头似乎就那么浸入了自己的体内,而丹田之中,骨脉之内,一时似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那一种力量直欲破顶而出。难道,难道,这就是“传灯”之法?那个燕涵,真有佛家秘法一样的修为,可以把什么愿力种入舍利之中,化入自己体内,来达成吗?    
    他忽然看到灯儿姑娘看自己的眼神忽变得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一时让他把所有的惊诧都忘了。冰玉一样的舍利种入了他骨中,春水一样的眼波却拂动在身畔。一时只觉,无论她对自己做什么,只要有这一时一刻的相看,那这一生……也不虚了。    
    却听灯儿姑娘呢喃地道:“这一生,我都不曾拥有你。但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可以以另一种方式,与你同在了。”    
    她的手,忽然划过了彭碗儿的肩头,轻轻褪着他的皮肤一样的,往下、往下……    
    这一夜,后来的后来,如氛如雾……一切的一切,绮红瑰丽得让彭碗儿多年后虽回思如梦,却终其一生也没放下。


第一章阿房焚

    那一夜,长长的梦始终都是特异的、幽密的、暗魅的,乃至深艳的。    
    那样的梦,绮红流丽到让人不想再醒来。    
    可梦终究要完。彭碗儿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当时没有发觉其实已经过了三天。这一睡,他睡了足足有三天。醒来后,却有一场饱胀后的空虚感。他惟一惊觉到的是,这一张床上,只有他,只有他自己了。    
    一切有如梦幻,只有梦醒后有比幻梦更空虚的失落。以前的自己好像不在了,那个涎皮涎脸,只觉生涯有乐的少年已经不在。因为在梦里,他曾真正的活过,真正的活到了一个花香鸟语、四境空明、惟我与卿、风光佳绝的极境。可所谓极境就是:那其中的一切都太美了,以致映照得过往今后,一切皆虚,空乏如幻。像这一生,竟只有那场梦是真的。    
    怔怔地睁开眼,看着那幔过于寡素的白帐,好久,他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十九宅。他下床走到窗前,推窗望去,窗外已是日落。看到不远的那个牌坊,坊上还是那四个字“矢志靡他”,他才知道:这是灯儿姑娘住的小楼。楼外,又是黄昏的风景。她曾在楼上这么看风景,看风景的自己曾在楼下看她……    
    而现在……他忽听得楼下街声嚷嚷,南昌城南的一个大宅方向余烟直上,那是一副极残酷而瑰丽的画面。正南方钟鼓楼下的一大片地方,似乎什么东西燃烧尽了,隐隐还可以看到一大片废墟的影子。那一场火灾似是极大,虽已熄灭,空气中还是残留着一种异样的焦糊味。    
    接着,他才听到人在楼下用一种紧张而不解,难以揣测原因的神秘口气在谈论南昌燕家的长房长宅,也就是燕仲举的大宅居然一夜之间就那么化为灰烬了……    
    ——那一场火,烧了足足有三天。大家都说,他们又一次看见了公子燕涵。他在那大火上一夜纵跃。虽然人们都是远远地看着,没有人看清,但人人都认定那就是燕涵。他一支长剑,来回激荡。人们不知他是在力拼外敌还是与已为人不齿的“南昌厌”燕仲举一战。    
    那一场火,烧尽了燕仲举,也烧掉了“七月十三”。    
    “七月十三”从此江湖除名。这个隐秘的杀手组织,一向并不张扬于世,却在被剿灭后在南昌城一夜成名了。这是涵公子在江湖上最后也最轰动的一次侠举,虽然大家后来都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儿。城外发现了他家老苍头桑老人的尸体,忤作说验伤的结果是死在“七月十三”手上的,可大宅里没有燕涵的尸骨。他一定不可能死的,除非羽化,因为,他就是南昌城百姓眼中的传奇,永远不老的传奇。    
    人们在猜测着他出手的缘由,是为了桑老人的死,是看不惯南昌燕家燕仲举对百姓的残害,是为了醉花荫……    
    彭碗儿那晚带着一坛酒来到那个废墟,他在传说与流言中想像着……灯儿姑娘是怎样披上“江湖颔”的衣衫,在桑老人折翼而亡后,独斗“七月十三”与燕仲举,顶着燕涵的名字,如何将他们一一尽诛于剑下。这是……怎样一种深情他虽并不知道,但他可以体会可以想像。毕竟,那场深情的余韵他曾经历。但,以灯儿姑娘的身手,她本不可能的!一切,只是因为那块剔透骨中的舍利吗?    
    他如此猜想,也确实是的。但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燕涵死前曾留给灯儿姑娘的一句话:“我以内家清净存根之修行,或许可冒昧而得舍利一枚。日后,卿如逢大难,或可仗之化解。此物寄我愿力,可长修为。植入男身,或可内息一夕猛进。虽未见持久,但望可化厄于一时。”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当时灯儿姑娘站在燕仲举长房大宅之上,身披长衣,目光睥睨,望着一宅火光,略不看燕仲举与“七月十三”一眼,口里骄傲地自笑道:“涵,我知你苦心:你不望我苦守人间,为君全志,想要我拥有完整的一生。你知我执念,要我如想拥有你,就一定要找到一个还喜欢的人,在他身上化入那舍利。只有在现世的活人身上,让我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你。而这样的人,也必然能够接受我的过去苦恋,才会答应这么做。你想得太周到了。走了走了,还想留给我另一种终生欢快。却没想到,最后我找的,竟会是个孩子……就算一夕如梦,此后,他必将另有自己的一生。而我,会用磨砂楼秘法,借阴阳之术透支此舍利之力——如你必将锲入我,则我终生属于你。”    
    ……风吹发飘,彭碗儿想到了这一地今日废墟、当日火光上她的风吹发飘……他只觉心头空茫茫的痛,无所解无所由地那么地痛,并不强烈,却正由此而持久。他抱着那坛燕酥回到灯儿姑娘的小楼时,还在幻想着那一场猎猎火光上的风吹发飘……    
    风景小筑中,窗外是夜。夜中的牌坊上,不眠的是那四个硬笔直书的四个字:“矢志靡他”。    
    楼中,妆台前,他看到一面尘土封满的镜子。它像久已弃置,久已不用。他轻摸桌上,在镜子后面,找到了一个妆奁。    
    妆奁上已有蛛丝,轻尘细布,上面却沾着几个细小的指痕。那是灯儿姑娘临去前最后一次的指痕吗?    
    他不敢打开,却又不忍不打开。打开后,他怕看到里面曾藏着的一个女子曾有过的怎样最绮丽的梦想。迟疑良久,手颤了好久后,他终于还是打开了。然后,他惊诧地发现,一奁首饰,俱都蒙灰。那灰灰的乌银色泽里,就在上面,他看到了一截头绳。那银色的,在暗夜里像也会发光的头绳儿。    
    丝绳边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只有几个字:“给你给她的”……彭碗儿茫然抬眼:墨犹新墨,蛛奁尘镜上,光阴似老,老去的蛛奁内,写着“给她的、给她的……”


第一章尾声:再登楼

    好多年都没有磨过的镜面会是什么样的呢?——彭挽想:究竟已好多年了?沉淀过久的年头像那镜面上黄蒙蒙的光一样,迷澄澄地给人一种老酒浊醪、不踏实的醺醉之感。到今年,他最小的孩子已足岁了,那是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来得晚,比他的哥哥姐姐要小十余岁了,彭碗儿现在也改了这个名字:扶老携幼、左牵右挽的这个“挽”。    
    ……可多少多少年以前,他曾有一个名字:碗儿、碗儿,回思起一声声家居碎语般的亲切。可她有当过他是一瞬间的“碗儿”吗?    
    那种亲切只在当年,如今硬坠坠的“牵挽”才是他人生中所能拥有的最踏实的存在感。彭挽现在已是个精壮的汉子,精壮得好像块磨旧的铜,黄韧韧的脸色分明像经历过所有激扬勇决的青年,却依旧勇敢,只是把那一脸蓬松的阳光换成了压实了后的阳光灿烂。    
    楼下忽传来一个妇人的召唤:“挽哥……”    
    又是苹儿在叫了,难得他们终于回到了她一直想回,他却一直抗拒的南昌来。她头上还系着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截头绳。丝质老了,颜色却像洗旧的银子,依旧那么执意的莹白。他应了一声,下面传来最小的孩子的牙牙学语的笑闹。他望向楼上妆台,台上有镜。面对着这面镜子时,他还是只觉一脸迷茫。外面的街声似有一种恒久不变的意味,那镜子上的灰尘似乎也护住了它当年曾照过的影像,在彭挽那么迷澄地注视下,慢慢浸透映射出从前——全不管这世上的年华偷换。    
    而镜外,楼下有声琐碎温暖;楼上,却还只是疏冷冷的楼头,瘟阳阳的天气,霉湿湿的尘味,和踏实实的中年……


第二章进府(1)

    绛唇    
    那一个计划的名字叫做“刺”。    
    每一个都是“刺”——刺客的手臂上就刻着这个字,那不像刺青,而是用恨蚀出来的一个字。朱公府中的若妍每听说一次,心头就似长出了一棵刺。    
    ——七个了,已经七个了,每一个都是那么惨烈,惨烈得让她无法充耳不闻、置之不理。否则,她该是个很快乐的女人。    
    朱公府中粉黛三千,公侯最喜欢的是谁?答案:若妍。    
    南昌城富庶风流,而城中每逢赛舟夺锦,在最热闹中最惹人注目的是谁?答案:还是若妍。    
    如果她还只年方二八的话,她会为这一切很快乐与满足吧?但今年,她二十五了,二十五的女人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盯着西天外的一抹彤云,她这个年龄,已经能觉出身边这一场泼天富贵中蕴含的不安了。    
    那不安甚至要爬上了她的眼角——她的左眼角,就在那里,岁月刚刚生起了一丝细纹。    
    从有它的那一天起,若妍的眼中就多了一分成熟女人的魅力。她原来一直不知道这种魅力从何获得,可拥有了以后,她才知道:她不想要,真的不想要。    
    她本姓苏,公侯给她起了个小字,叫“绛唇”。    
    苏——绛——唇,一个美得浓郁的名字,一个美得浓郁的女人。    
    第八根刺    
    第八根刺刺来时,苏绛唇避无可避。    
    她亲眼看着那支剑像毒刺一样地刺来,盯住的是她的咽喉。身边的打斗乒乒乓乓,但那似乎只是为这一剑做背景。这一剑是所有纷扰中最刻毒的诅咒,没有人护得了她,因为那一剑——来自幽冥、来自仇恨。    
    那一剑是从地底发出的,它发出前,苏绛唇正在城郊的“葛老茶房”歇脚。她端着一碗碧螺春,最被朱公侯赞赏的绛唇这时正撮成一个圆圈,在轻轻吹气,吹得盖碗里的茶团团地转着。    
    茶色碧青,青成一个春天。    
    她身外,两个轿夫歇在门口,六个侍从坐在右首桌上,两个快刀护卫正站在她左侧,一个侍女则在理她在感业寺烧香收到的符。    
    ——她到底许了什么样的心愿,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知道。    
    别的客人见朱公府中的苏绛唇在这儿歇脚,也就没有人敢进来,两三个闲汉远远地在看,滚水灶前笑眯眯地站着店主葛老儿,他十七岁的孙子小再正在旁边劈柴。门口有一颗新栽的白杨,白杨好小,根下全是新土。    
    这是个清晨——苏绛唇昨夜宿在感业寺,那寺是朱公府的家庙——一切似乎都是清新的,有生机的,包括那棵白杨。    
    剑就是从那棵白杨根下发出,新土一翻,先露出的就是剑尖。然后,乒乒乓乓声起,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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