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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蒙森:(一八一七——一九○三)德国文学家和历史学家,一九○二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金。
“哈,到底又被他捉弄了。”主人边笑边说:“只因他写得似乎严肃,这才正经地读完。新正大月,开这份玩笑!这家伙真是个浪荡公子!”
其后四五日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白瓷瓶里的水仙花日渐凋零,而绿萼白梅却在瓶中陆续开放。咱家觉得整天地赏花度日怪闷的。曾去瞧看花子小姐两次,遗憾得很,都没有见到她。wωw奇書网起初,还以为她是外出了。第二次去,才知道花子病卧在床。咱家躲在洗手钵①旁蜘蛛抱蛋②的叶荫下,偷听师傅和女仆在纸屏后对话如下:
①洗手钵:钵中置水,备做洗手用。
②蜘蛛抱蛋:植物名。
“小花吃东西了吗?”
“不吃。从早晨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让她躺在火炉旁暖暖身子哪!”
这哪里是猫,简直拿她当成了人。拿花子和咱家的境遇相比,虽然不无炉意,但是,想到心爱的花子小姐受到如此隆遇,又有些欣慰。
“不吃饭,这可不行,身体一定会搞垮的。”
“是呀,就连我们,一天不吃饭,第二天就干不动活呢。”
听女仆答话的口气,仿佛比起她来,猫是更高级的动物。实际上在这户人家,说不定猫就是比女仆更高贵呢。
“带她去就医了吗?”
“是呀。那位医生可太绝啦!我抱着小花到了诊所,他问:‘是受了风寒吧?’说着就要给我切脉。我说:‘不是我,是它。’我把小花放在腿上。医生却笑眯眯地说:‘猫病,我也看不懂。别理它,就会好的。’这岂不太狠心了吗?我生气说:‘那就不看也好吧!它可是一只珍贵的猫呀!’我把猫抱在怀里,便匆匆地回来了。”
“可真是的。”
“可真是的”这词儿毕竟不是猫族中听得到的,除非‘天障院的什么人的什么人’是说不出来的。高雅得很,令人钦佩。
“说得多么悲悲切切呀!”
“听说小花抽抽嗒嗒直哭……”
“是呀,一定是受了风寒,嗓子疼啦。一受风,也要咳嗽的……”
难怪是天障院的什么人的什么人的女仆,真会拍马屁。
“而且近来又流行起什么肺病了。”
“可不,听说近来闹什么肺病啦,黑死病啦,新鲜病越来越多哪。这个时令,可半点也大意不得哟!”
“除了从前幕府时期有过的,当今就没有好玩艺儿,所以你也要当心点。”
“可不是么!”女仆十分感动。
“说是受了风寒,可她不大出门呀!”
“哪里,告诉你吧,近来它有了坏朋友啦!”
女仆就像谈起国家机密似的,好不洋洋得意。
“坏朋友?”
“是呀!就是临街教师家那只脏里脏气的公猫呀!”
“所谓教师,就是每天早晨吱哇乱叫的那一位吗?”
“对,就是他。一洗脸就喊叫,活像大鹅快被勒死似的。”
“像大鹅快被勒死?”这可是绝妙的比喻。我家主人有个毛病,每天早晨在卫生间刷牙时,牙刷往喉咙里一捅,就由着性发出怪腔怪调。不高兴时他哇哇地大声叫,高兴时劲头足,更要哇啦哇啦地喊。总之,不论高兴不高兴,都蹩口气声势浩大地号叫。据他老婆说,没迁到这来以前并没有这个毛病。有一天他忽然号叫起来,直到今天,一向不曾间断过。真是个糟糕的习惯,干么要坚持不懈地干这种勾当呢?我等猫辈怎么也无法想象。这倒也罢了。还说什么“脏里脏气”,嘴也太损了。
咱家竖起耳朵,且听下文。
“那么号叫,真不知念的是什么咒。明治以前,从武士的侍从到纳履仆人,都懂得怎样做才算得体。在我们这个住宅区,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洗脸刷牙的。”
“可不是么。”女仆稀里糊涂地赞同,稀里糊涂地唯唯称是。
“猫有了那么个主人,难怪是一只野猫。下次再来,揍它几下子!”
“一定揍它。小花所以害病,没错,肯定完全怪它。一定要给小花报仇!”
竟然遭到如此不白之冤。万万去不得!可不能轻易接近。于是,咱家终于没能拜会花子小姐,便回家去了。
到家一看,主人正在书房里握管沉思。假如将在二弦琴师傅家听到的话据实以告,他一定要恼火的。俗语说:“耳不闻,心不烦。”那就压下不表吧!主人正哼哼呀呀的,硬装神圣大诗人。
这时,声称“刻下繁忙,碍难趋访”的迷亭先生竟飘然而至。
“写新体诗吗?有何佳作,拿来我看!”
“噢,我认为是一篇好文章,正想翻译过来哪。”主人庄重地说。
“文章?谁的文章?”
“不知是谁的呀!”
“无名氏,无名氏的作品也有很好的佳作,可不能小瞧哟!究竟刊在哪儿?”
主人不慌不忙地说:“《第二读本》。”
“《第二读本》?”
“就是说,我要翻译的名作登在《第二读本》里呀!”
“开玩笑!你是打算在紧要关头报孔雀舌的仇吧?”
工人捻着小胡十分稳重地说:“我可和你那种胡吹乱嗙不是一回事。”
“有这么个故事:从前有人见山阳①先生,问道:‘先生,近来有何大作?’山阳先生拿出马夫写的讨债单说:‘近来妙文,当首推此篇。’所以我想,说不定你的审美观还很准确呢。哪一篇?念一下,我来评评。”迷亭说的仿佛他就是审美专家似的。
①山阳:即赖山阳,江户末期思想家。
主人以和尚读大灯国师①遗训的腔调开始念道:
①大灯国师:即妙超和尚,日本名僧,临济宗大德寺创始人。
“巨人,引力……”
“什么?巨人,引力?”
“标题是《巨人引力》。”
“这标题够怪的。我可不懂。”
“意思是说,有个巨人,名叫‘引力’。”
“意思可有点勉强。好在这是标题,就先让你一步吧!接下来快点念正文。你的嗓音很好。听起来蛮有趣的。”
“乱打岔可不行哟!”主人有言在先,便又读了下去。
凯特从窗口向外眺望,小儿在投球玩耍。儿等将球抛向高空。那球愈飞愈高,少顷落了下来。儿等又将球抛了上去。一连三次,每投必落。凯特问:“为什么坠落?为什么不永远上升?”“因有巨人居于地下,”母亲回答说,“他便是巨人‘引力’。他很强大,将万物引向自己身边,也将房屋引向地面,否则,房子就会腾空,小儿也会飞了起来。看见过落叶吧?那也是由于巨人‘引力’在召唤。你们的书本掉过吧?那是因为巨人‘引力’命令书本掉下去的。皮球一上天,巨人‘引力’就呼唤。他一呼唤,皮球就落地。”
“就这些?”
“嗯。多么动听!”
“得!领教啦。出我不意,竟然遭到了对‘橡面坊丸子’的报复。”
“不是报复不报复。因为真好,才想翻译过来。贤弟不以为然吗?”主人说着,盯住对方金边眼镜后面的一对眼睛。
“太令人吃惊啦!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两下子。这一回算彻底被你捉弄了。认输,认输。”
迷亭自拉自唱;主人却一直糊涂。
“并没有要你告饶的意思,只是觉得文章有趣,才试译一下罢了。”
“是的,的确有趣,否则就算不上一本书。了不起呀,佩服!”
“何必客气。我近来不再画水彩画了,想写写文章。”
“那可不是远近无别、黑白不分的水彩画所能比拟的哟!不胜佩服!”
“如此过奖,我也就干得起劲儿啦。”主人总是爱闹误会。
这时,寒月先生跨进门来,口称:“上次失礼了!”
“噢,失迎!适才正洗耳恭听盖世名著,以便驱除‘橡面坊丸子’的幽灵。”迷亭是在打哑迷。
“啊,是吗?”寒月的应答也是个哑迷。
惟有主人并不那么兴致勃勃。他说:“前些天你所介绍的越智东风君到寒舍来过。”
寒月说:“噢,来过啦?越智东风君是个非常正直的小伙子。不过,有一点古怪。我想一定会给你添麻烦的。可他一定要我把他介绍给您……”
“没什么麻烦的。”
“他到贵府,没有为自己的姓名进行辩解吗?”
“没有。好像没有提起这些呀!”
“是么。他有个习惯,不论去哪儿,都要对新结识的人讲解一番自己的姓氏。”
“讲解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迷亭先生插嘴说。
“他十分担心把东风二字用拼音方法来读。”
“唉呀呀!”迷亭从金色皱纹皮的烟包中捏出些烟草。
寒月又道:“他说,我首先声明,越智东风不读成‘越智TOHU’,而是‘越智KOCHI’。”
“妙!”迷亭几乎把云井牌香烟的烟雾深深吸进腹部。
寒月说:“这完全来源于文学热。把东风读成KOCHI,就成了‘远近’这一成语,而且押上了韵,他非常得意。因此他说:‘如果把东风二字用拼音方法来读,我的一片苦心,就付之东流了。’他就是这样发牢骚呢。”
“这可够古怪的。”迷亭先生乘机又将云雾从肺腑中喷向鼻孔。那缕烟雾半路上徘徊,又被喉咙吸了回去。他握着烟管,吭吭的不住咳嗽。
主人边笑边说:“前些天他来时说,他在朗诵会上扮演船老大,遭到了女学生们的嘲笑。”
迷亭用烟管敲打着膝盖说:“噢,是么……”
咱家觉得危险,便稍微离开主人一些。
迷亭说:“朗诵会么,前几天请他吃‘橡面坊丸子’时,他曾提起过。他说无论如何,第二次集会时也要邀请知名的文人开一个大会。还说届时希望先生务必光临。后来我问他下次集会还打算演出近松作品中现实题材的剧本吗?他说:‘不,下次要选个更新颖的剧本,叫《金色夜叉》①。’我问他扮演什么角色,他说他扮演女主角阿宫。东风扮演阿宫,多有意思!我一定出席,为他喝彩。”
①《金色夜叉》:日本作家尾崎红叶(一八六七——一九○三)的长篇小说名。
寒月阴阳怪气地笑道:“真有意思!”
主人说:“不过,东风君不论到哪儿总是那么诚恳,毫无轻薄之处,这很好,与迷亭之流大相径庭哟。”
这分明是对安德利亚、孔雀舌以及橡面坊丸子三项仇口的全面复仇,但迷亭却毫不介意地笑道:
“如我者流,横竖是些‘行德镇的菜板’,八面光①嘛!”
①行德镇的菜板:日本千叶县的行德镇盛产蛤蜊,因此,当地住户的菜板都被蛤蜊壳磨坏。日文蛤蜊叫做“马鹿贝”,马鹿是蠢的意思,被它磨破的菜板,象征世故。
“说得不差。”
老实说,主人并不理解“行德镇的菜板”是什以意思。但他不愧为教师,已经惯于蒙混过关。在这紧急关头,他将教坛上的经验运用于社交了。
寒月先生率直地问道:“‘行德镇的菜板?’此话怎讲?”
主人却硬是把“行德镇的菜板”压下不表,望着壁龛说:
“那枝水仙,是我年末从澡塘回来时顺路买下,插在花瓶里的。花期还很长哩。”
迷亭像演杂技似的,在指尖上旋转着烟袋杆,说:
“提起年末来了。去年年末,我真的有过一段非常神奇的经历哪!”
主人觉得“行德镇的菜板”已被抛到九霄云外,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迷亭先生所谓的神奇经历,故事如下:
“没错,记得是去年年末二十七日。那位东风君事前通知我:‘将趋府拜访,万望能领教有关文学艺术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