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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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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工作。王贵桥见姑娘那期期艾艾的样子,怪可怜的,就说:“换换环境也好,只是咱们这个菊乡城区就巴掌大一个地方,还能换到哪里?这么着吧,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打字吧!有机会了抽下去锻炼锻炼,有个身份,也好提拔。”四清(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组建第二批工作队时,王贵桥任工作团总团第一副团长兼菊乡分团团长,就把姑娘抽到四清队锻炼去了。

我第一次听说齐秋月的名字,是1964年的秋天。

这年八月,我大学毕业,分到菊乡下边一个远郊县的公社中学教书。我上了四年大学,竟要在这穷乡僻壤熬过一生,心里老大的不愉快。所幸,这一年四清(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经过两年的试点(后来称为小“四清”),要在全国农村分期分批全面展开,上级指示,大学应届毕业生一律到农村四清第一线,锻炼两年再回单位工作。这样我还没有上一天课,就参加四清工作队集训去了。所谓集训就是关门整风,叫集训大会(相当于后来的学习班)。大会以团、队为单位组织整风,编为四清工作总团,分团、工作队和工作组四个严密的阶梯式组织,分别负责地区(市)、县、公社和生产大队的总体四清工作。因此对队员的先期训练极为严格。先学习文件,武装思想,再自己主动交待问题。这称为洗手洗澡放包袱。首先把自己变成“四清”干部,才能去清别人。第三步,是背靠背揭发问题。讲的口气很粗,说是谁的问题都可以揭发,在集训的,在家里主持工作的,上至党中央,下至自己的下级和妻儿老小,只要不服合毛泽东思想,不服合党的方针路线,不服合社会公德,等等,都可以揭发。为了防止打击报复,揭发的问题对外一律保密。保密纪律是: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知道的不打听,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想的不想,等等。所揭的问题,只限于集训大会秘书处材料组几个人知道。材料整理好后只交给大会领导掌握。大会领导是上边派下来的,或是抽调参加过省试点工作队的。而他们当初也是经过洗手洗澡放过包袱审查合了格才成了“四清”干部。只有我因为大学刚毕业,档案上比较干净,有幸抽在大会材料组,负责对材料梳辫子,了解机密。一天,我看到一份材料,揭发王书记对打字员齐秋月关心太过,超过同志限度,如何如何的,也没有什么实质问题。

 第一卷第四章形象天使(3 )

 这一说,我就想起我在东岳庙小学上学时的一个女同学,也叫齐秋月。同学们都传说她妈是沙一方的小老婆,解放后嫁给一个大干部,把她带了过来,我们就喊她带犊女儿。她可漂亮哩!苹果脸甜甜的,红扑扑的,眼是眯缝眼,看人就笑眯眯的,很讨老师喜爱,就叫她演戏,演白毛女。我那时每天都想看她,她演戏我场场到,还拍巴掌。至今我还记得她化了装,脸上抹了油彩,画了眉眼,脑后拖一条辫子,额上一篷流海儿,跳着唱“北风吹,雪花飘”,两手伸着梅花指的样子。有一次我拍巴掌,太响,让她看见了,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第二天,她就说我:“你神经病?没命地拍,让唱不让唱?人家群众是来听我唱戏的,还是听你拍巴掌的。真是没来头。”好个伶牙俐齿的死妞儿。那时大腿裤时髦,她就上身列宁服,下身苏联花布大腿裤,脚穿黑面扎花鞋,走起路来,飘飘荡荡的,白袜子彩色吊带儿就露出来了。我们就唱:“机器袜子洋吊带儿,一下儿吊到光膝盖儿。”她从人前走过,抽腰裤紧紧的,就把屁股兜出一道缝儿。我们又唱:“那女穿的苏联花,模样就是顶呱呱。”她跟我们同学不到两年,就转学走了。我们好伤感啊!

我就迫不及待地要见见齐秋月,不想,机会来了。到了1965年第二次四清时,齐秋月就分在我们工作组。包队时我们两队相邻,我在陈家队,她在杨家队。

那一天,我一见齐秋月,眼前就一亮。她,一张乖巧可爱的脸上,停留着旧时代的古典气息。头上一条油亮亮的辫子,拖在身后,辫梢扎一个蝴蝶结,一跳一跳,像蝴蝶在翩翩起舞,她的眼里总透露着一股柔柔的光亮。她向你走来,脚步轻盈,不带有一点点的张扬,乖巧得就像自己的小妹妹。她说,她天生胆小,总想躲在某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悄悄地照镜子,梳头扎头发辫子,嘴里咬住头绳儿,同小弟弟做鬼脸。她就是这样向我介绍她自己。又开着玩笑说:“你别离我太近,太近了,你会忘了看我身后那广阔天地,蓝天,白云,青山,绿树……”我说:“那是光顾着看你了。”她说:“我把天地挡住了。”咯咯笑着看着你,让你就没了魂儿。

我同她正式接触是在扎根串连之后。

我的房东是赵先娥,她的丈夫叫杨兰五。女人原来的丈夫叫陈云顺,死了,她有个女儿,正在菊乡城里上重点高中,是困难户,杨兰五是倒插门过来的。屋里大事小事女人当家。听先遣队介绍说,杨兰五是东北人,解放前就流浪到这里,先给地主看家护院,后来往东北跑绸缎买卖,也上过织机,织得一手好绸锻,四十多了还打光棍儿,经过别人说合,就倒插过来。他有的是劳力,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杨兰五属于地没一分椽子没一根的雇农,其实是工人,无产阶级,根子最正了。但是兰五大叔十多天没有正儿八经同我说过话。我就住在他家当间东界墙边,放了一张小床,兰五大叔住东间后墙根儿,前窗修着锅灶。西间赵先娥大娘和闺女陈小焕住。陈小焕上学住校了,屋里连上我才三口人,可兰五大叔竟把我当外人到这种地步。一天到晚除了叫我吃饭,别的就没一句话了。眼看各队摸底工作都有了眉目,我队里的情况还是模模糊糊。我很着急,吃不下,睡不好。第十五天那天夜里,我正在辗转反侧,兰五大叔忽然从隔墙递过来一句话:“小夏,我听你也没有睡着,我只给你说一句话:”人是人,鳖是鳖,喇叭是铜锅是铁。‘咱们社员想把大树扳倒,那可是个难。你想咱社员是棵小树苗,刮了大风,干部那棵大树上随便哪一枝一扫,你就折了。“总算开口了,我正等着下文,看他说的大树有多大,啥时扫了谁。星期六回家来的女儿陈小焕说:”叔,我小夏哥白天搞三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晚上又开会,忙一天,该睡哩,半夜三更说啥哩!“原来他们一家这些天也没有安生过,心里有话不敢说,在观察咱工作队的本事和搞四清的决心哩。我可找到交流思想的茬口了,说:”小焕,叔叔有话想给我倒倒,你这个小妹妹看来没把我当自己人,不把我当哥哩。“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学生,说:”我叔他就这么个脾气,心里有啥事就不管别人忙不忙,累不累,想听不想听。“我笑了,说:”我没说不想听呀!“杨兰五叔叔说:”你还别说,我看这一回的工作队才像动真格的。就小夏这个沉稳劲儿,我就服了。“接着就讲了大娘前夫陈云顺之死。”他就是叫人家大树树枝扫倒的人呐!“

有一次生产队里分棉花,队干部们都有意识地往后靠。赵先娥就多了个心眼儿,分罢了,她走到半路上把包袱一撩,又拐了回来,隔墙听他们说如何如何分。这就奇了,一个政策咋到了他们身上就要再起山沟儿?就离远远的地方,背在麦秸垛边看他们各家都是分了多少,因为棉花是按人头分的,有个比头。她一眼就看到队长家保管家背的包袱大,别的干部家她就不再看了,她啥都明白了,他们是在私分棉花呀!她嘴快,当下就嚷了出来。这一下干部们丢了人,上边也不依不饶,那时粮食棉花食油等等都是按计划按指标分的。这多吃多占,私分的性质就是贪污。干部们做了检讨,退赔,这事才算了。但是,干部还是干部,人还是人,鳖还是鳖。她赵先娥就倒霉了,人家就找他们家的问题。赵先娥是外路人,就要查她的根根秧秧。这一查就查出了叉把儿。

赵先娥说她当过八路军,一次转移掉了队,让国民党洛阳警备司令部的人抓住了,司令逼她给他做小,她不从,司令一怒之下就把她赏给他的马弁。马弁就是陈云顺,他劝她正式跟了他,一同回老家过日子。后来他们俩连夜逃出司令部,跑到洛宁一个大山肚里在她娘家落了户。土地改革时分了房分了地,过起了日子。直到1961年土地搞包产到户时,老太太已死,他们就带着女儿回到男人老家来。

要说这也是苦大仇深的人。但是,公社大队抓住陈云顺的伪军人员身份不放,又说赵先娥说的出身,调查后没有那个部队番号,肯定是胡编乱造的,怀疑她是国民党潜伏特务,不依不饶。把人吓得吃不下睡不着。一个下雨天,赵先娥上大队交代问题回来,陈云顺在家里上吊自杀了。看看逼死了人命,大队对赵先娥的问题才算放下没有再进行追究。尔后,杨兰五倒插门过来了,成了户主,就对赵先娥娘儿俩也当雇农看待,对他家的来龙去脉就不再提起。

第二天,看看屋里没有人,赵先娥对我说:“小夏,我要把党证拿出来,我也是老党员哩!”说了上边相同的话。我就想把赵先娥当做积极分子培养,看她嘴巴骨儿利索,将来是个干部坯子。谁想我到大队一汇报,工作组长把我的热情一炮打退了四十五里。他说:“这是个革命叛徒。”工作组长老马,就是当年在油房庄开油房搞地下工作让我们吃油浸烤红薯的的小油匠马氏,王贵桥当了市委书记,他就从下边上来当了市委办公室主任,搞四清他就来当工作组长。领导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再声张了。老马又开玩笑说:“你当是吃油浸烤红薯,你个小青年搞阶级斗争可要有阶级眼光。”我悄悄放下了这个根子,扯了个理由搬出杨兰五家。后来又听别人说,那女人厉害着哩,把男人降得那个可怜样,看了让人心疼。人们都鼓动杨兰五把女人好好收拾一顿。兰五说:“惹不起呀,她双手会打盒子枪,玩飞刀,一甩一个准。”有一次,他们夫妇吵架,赵先娥把切面刀一下子向男人头上撩去,砍到了门框上。那刀是擦着男人的眉毛飞过去的。女人说:“老娘给你留条命养活俺娘儿俩哩!”听人们这样说,我真有点后怕,咋就差一点依靠住母老虎了。

但是母老虎不知道工作队对她的看法,仍是积极反映情况,又听说我老家是油房庄一带的,就托我打听一个人,说她有一个大女儿,养不起就在大王山油房庄一带送了人。“今年也该你这个岁数了。”她无限伤感地说。

尽管工作队反复告诫对这个赵先娥只可利用,不可亲密,还要保持警惕,但我看她一脸沧桑相,怎么也不能同她划清界限,对她和她家的人总有一种亲切感和同情感——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新旧社会都受尽凌辱和折磨的女人。我这么认为。

 第一卷第四章形象天使(4 )

 基于这种感情的折磨,我就想找个女同志替我接近接近她,了解一下她从共产党到国民党这个过程中的深层内容。她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当过八路军,属于打江山那一代人,轻易地说她个叛徒,也太武断了吧!这可是一个人乃至一个家庭的政治生命啊!我就想到齐秋月,她在邻队,对外说来我们队找人了解他们队的情况也能说得过去,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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