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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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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在笔记本上涂鸦,她画了一个缩在气球里面的胖嘟嘟的小孩子。莫非堕胎是奥莉芙想像出来的?把琥珀不要的孩子联想成她自己的?沉默了许久,她给那画中的小孩子再描上笑脸,不假思索地说出口。“问题不在于我喜欢的是谁,”她说,“而是我喜欢的是什么。问题是我要的是什么,而不是我要的是谁。”话一出口她就懊悔了。“那无关紧要。”    
    再次陷入沉寂,她开始发觉奥莉芙的缄默令人透不过气来。那是种持久战,想逼她先开口。然后呢?    
    她决定低头。“我们再回头谈案发当天吧。”她提议。    
    一双肥胖的手忽然盖在她手上,亲切地抚着她的手指。“我很清楚沮丧的滋味。我经常感到沮丧。如果你闷在心里,它会像癌细胞一样不断扩散,将你吞噬。”    
    奥莉芙的抚触并没有强制性,只是在表达友谊,是支持和鼓励,而不是威逼和压迫。罗莎也按了按那肥胖温暖的手指表示感谢,然后把手抽回来。她原本要说,不是沮丧,只是工作过度劳累与疲惫,但想想只木然地说:“我也很想做你所做的事,杀人。”沉默了许久。她的告白让她自己震惊,“我不该说这种话。”    
    “为什么?这是真心话。”    
    “我怀疑我没有勇气杀人。”    
    奥莉芙凝视着她。“这打消不了你想杀人的念头。”她抽丝剥茧地分析。    
    “没错。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就没有这种意志了。”她黯然一笑,“我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而有时候,我觉得自杀是惟一的明智选择。”    
    “为什么?”    
    “我受到伤害,”罗莎淡然说道,“几个月来,我一直受到伤害。”为什么要向奥莉芙透露这些,而不是像艾黎丝所建议的去找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谈谈?因为奥莉芙可以了解她的感受。    
    “你想要杀谁?”这问题在她们之间的空气中振动,像只被敲响的钟。    
    罗莎盘算着回答是否明智。“我前夫。”她说。    
    “因为他抛弃了你?”    
    “不是。”    
    “他做了什么事?”    
    罗莎摇摇头。“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试图说服我,说我不该恨他。”她诡异地笑了笑。“而我非恨他不可。有时候我觉得,那是让我活下去的惟一支柱。”    
    “是的,”奥莉芙说,“我可以理解。”她朝玻璃窗呵了一口气,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个绞架。“你曾经爱过他。”那是个肯定句,不是问句,没期待她回答,不过罗莎还是觉得应该答腔。    
    “我记不起来了。”    
    “你一定曾经爱过他。”奥莉芙的声音变得像在哼小调,“你没办法恨没有爱过的人,顶多只会不喜欢他,或避开他。真心的仇恨就如同真爱,会吞噬人的。”她用硕大的巴掌把玻璃上的雾气拭去。“我想,”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继续说,“你来找我,是想知道杀人到底值不值得。”    
    “我不知道,”罗莎坦承,“有一半时间我精神恍恍惚惚,其他时间则被恨意所缠绕。我惟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我的精神正在慢慢地崩溃。”    
    奥莉芙耸耸肩。“因为那一直埋藏在你心中。就像我刚才说的,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不利。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可以去向神父告解,那样马上可以让你觉得好过些。”    
    罗莎不以为然,“我曾经是天主教徒。我想我如今仍然算是。”    
    奥莉芙又掏出一根烟,像参加弥撒领圣餐般虔诚地含在唇间。“执迷不悟,”她喃喃地说,伸手拿火柴,“终究会令人万劫不复。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得到教训了。”她带着同情说,“你需要再过一段日子才能谈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你以为我会揭你的伤疤,使你再次受伤。”    
    罗莎点点头。    
    “你不信任别人。你没有错。信赖别人会自讨苦吃,这事我清楚得很。”    
    罗莎看着她点烟,“那你自己是对什么执迷不悟?”    
    她瞥了罗莎一眼,眼神出奇地亲切,但没有回答。    
    “我可以不用写这本书,你知道,如果你不要我写,我就不写。”    
    奥莉芙用拇指背抚了抚她稀疏的金发。“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布里吉修女会很不高兴。我知道你去找过她了。”    
    “那有关系吗?”    
    奥莉芙耸耸肩,“如果我们这样就放弃了,你也会不高兴的。那有关系吗?”    
    奥莉芙忽然笑了出来,整张脸眉飞色舞。她看来真是和蔼可亲,罗莎暗暗想着。“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她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要写。”    
    “为什么不写?”    
    罗莎扮了个鬼脸,“我不想让你变成茶余饭后的话柄。”    
    “我不是早就被骂得体无完肤了吗?”    
    “在狱中或许这样,但外头不会。他们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许,最好不要让人们再想起这件事。”    
    “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你把这本书写出来?”    
    “如果你肯告诉我犯案动机。”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他们找到我外甥了吗?”最后,奥莉芙开口。    
    “我看还没有。”罗莎蹙眉,“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找他?”    
    奥莉芙畅笑出声。“囚犯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里每个人都是万事通。我们反正闲着没事,总会打听别人的事,人们各有各的法律顾问,我们也都读报纸,而且每个人都会互相交换小道消息。我猜也猜得出来,我父亲留下了一大笔遗产,他总是尽可能地把好东西留给家人。”    
    “我和你的一个邻居交谈过,海斯先生。你记得他吗?”奥莉芙点点头。罗莎继续说:“如果我没搞错,据他所说,琥珀的孩子被一个姓勃朗的人领养了,那人后来举家移民澳洲了。我想这就是克鲁先生一直找不到他的原因。好大的地方,名字又很平凡。”她停顿了片刻,但奥莉芙仍闷不吭声。“你为什么想知道?有没有找到他,对你有差别吗?”    
    “或许。”她沉重地说。    
    “为什么?”    
    奥莉芙摇摇头。    
    “你希望能找到他吗?”    
    门猛然被推开,两人都吓了一跳。“时间到了,女雕刻家。走吧,该进去了。”警卫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她们辛苦营建起来的亲密感又化为乌有。罗莎觉得一肚子火,也看得出奥莉芙满脸不悦。不过已错失良机了。    
    她无奈地眨眨眼。“人们说得没错。当你开心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我下星期再来找你。”奥莉芙撑着臃肿的身躯,蹒跚地起身。    
    “我父亲很懒,所以才让我母亲在家中发号施令。”她用一只手扶在门框上保持平衡。“他还有一句名言,也是我母亲最痛恨的一句话,‘如果可以明天做,千万不要今天做。’”她淡然一笑。“结果,当然,他也就越来越没出息。他只知道凭自己的感觉过活,毫无责任感。他应该去读存在主义的。”她说得极为缓慢,“那可以让他知道,人应该积极地作出明智的选择和行动。我们都是自己命运的主宰,罗莎,包括你在内。”她轻轻点点头,然后掉头离去,拖着那把铁椅子,吃力地和警卫走回囚房。    
    罗莎纳闷不已,这席话到底暗藏何种玄机?    
    “怀特太太吗?”    
    “什么事?”那位少妇把前门稍微推开一点,一手牵着狂吠不已的狗。她像个病美人,脸色苍白,容貌姣好,有一双灰色的大眼睛,一头亮丽的金发。    
    罗莎递出名片,“我在撰写一本关于奥莉芙·马丁的书。你们学校的布里吉修女说,你或许可以告诉我一些讯息。她说你是奥莉芙在校时最亲近的朋友。”    
    泽乐婷·怀特假装仔细看那张名片,然后退回给她。“恐怕不方便,谢谢。”她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基督徒在证道。她准备把门关上。    
    罗莎伸手顶住门,“请问是为什么?”    
    “我不想被牵连。”    
    “我不会提起你的姓名。”她笑着游说对方,“拜托,怀特太太,不会让你难堪的。我一向保护消息来源。我只想向你打听点消息,不会让你曝光的。没有人会知道这事与你有关,我在书中不会提及,就算有人向我打听,我也不会透露。”她看得出,怀特太太的眼神已经有点动摇。“你打电话向布里吉修女查证一下,”罗莎决定趁热打铁,“她可以替我担保。”    
    “呃,我想大概没什么关系。不过只能谈半小时。我三点半必须去接孩子。”她打开门,把狗拉到一旁。“请进。客厅在左边。我先把布摩关到厨房,否则它会闹得我们没办法交谈。”    
    罗莎径自走入布置雅致、采光极佳的客厅。一面落地窗可通向阳台。屋外是花木扶疏的庭园,与远方的平畴绿野和牛群融为一体。“这里景观真好。”她在怀特太太过来后说。    
    “我们能住在这里,真是万幸,”怀特太太自豪地说,“这栋房子的价格我们根本付不起,前任房主因为周转失灵,急需变卖房子,所以价格比原来还便宜两万五千英镑。我们在这里住得惬意极了。”    
    “那当然,”罗莎亲切地说,“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    
    “请坐,”怀特太太优雅地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我并不是以身为奥莉芙的朋友为耻,”她解释说,“我只是不想谈起此事。公众总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他们一定不肯相信我对那件凶案的始末一无所知。”她端详着自己指甲上涂的油彩。“你知道,在凶案发生时,我已经有三年没与她碰面,案发后也没见过她。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值得参考的消息。”    
    罗莎不打算把这段谈话录音,她怕这个妇人会因此而打退堂鼓。“告诉我,她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她说着,取出纸笔。“你们在同一班吗?”    
    “对,我们都是前段班。”    
    “你喜欢她吗?”    
    “不大喜欢。”怀特太太叹了口气,“这么说太不厚道了,对不对?听着,你一定不能提起我的姓名,好吗?我是说,如果你让我曝光,我就不再说下去了。我不想让奥莉芙知道我对她的真实看法。那很伤感情。”    
    当然伤感情了,罗莎想,但你又为什么会在乎呢?她从公事包中取出几张印有自己地址的信纸,写了几行字,然后签署画押。“‘我,罗莎琳·蕾伊,住在上述地址,同意将泽乐婷·怀特太太所提供的资料当做机密,无论在口头上或书面上,目前或日后,都不会透露她是我的消息来源。’好了,这样可以吗?”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果我违约,你可以告我,要我赔偿一笔天文数字。”    
    “噢,她一定猜得出来是我。反正,在学校时会跟她交谈的就只有我一个。”她收下那张契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天,真是优柔寡断!罗莎不禁想到,奥莉芙想必早已看出这个朋友不值得交往了。“这样吧,我告诉你,我会怎么使用你提供的消息,你就知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刚才说你不大喜欢她。我在书中就会写:‘奥莉芙在校时人缘不佳。’这样你能接受吗?”    
    怀特太太脸色开朗了些,“噢,可以。反正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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