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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作者:[美] 丹·西蒙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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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雷神父笑着点点头。他没有带什么植入物,旅行期间,他那古老的通信志一直放在行李中。“不是完全不能接近,”他轻声说,“也不是完全不能居住。毕库拉就住在那儿。”
  “毕库拉,”霍伊特喃喃,闭上双眼,“但他们只是传说啊。”他最后说道。
  “嗯,”杜雷神父说,“查查索引,马梅特·斯贝德灵。”
  霍伊特牧师再度闭上双眼。通用索引告诉他,马梅特·斯贝德灵是名二流探索家,复兴之二行星上沙科尔顿①协会的会员,差不多一个半世纪前,他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报告,报告中提到,当时浪漫港刚刚新建,他从那里出发,劈出一条路进入了内陆,涉过湿地,这些地方现在已经被开垦为纤维塑料种植园了,然后在难得的寂静期间穿越火焰林,爬上了高高的羽翼高原,见到了大裂痕,以及一小部落的人类。他们跟传说中的毕库拉的描述很吻合。
  斯贝德灵的简要记载中假设,这些人类是三个世纪前,一艘下落不明的种舰殖民者的幸存者,这些人被描写成由于极端的与世隔绝,遭受着文明退化效应。斯贝德灵直截了当的原话是这样的:“……即使到这里还不到两天,然而显而易见,毕库拉非常蠢笨,了无生气,迟钝的不会花时间进行描述。”后来,火焰林开始显示出活跃的迹象,斯贝德灵无法浪费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更深入的观察,而是急急忙忙赶回了海岸。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逃离森林,失去了四名土著搬运工,失去了他所有的装备和记录,也失去了他的右臂,留在了“安静的”森林里。
  “老天,”霍伊特牧师躺在“娜嘉·欧列号”的吊床上,说道,“为什么要研究毕库拉呢?”
  “为什么不?”杜雷神父和善地回应道,“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
  “我们对海伯利安上绝大多数东西,都知之甚少,”年轻的牧师说,他情绪稍微有点激动,“为什么不选大马大陆上笼头山脉北麓的光阴冢和传奇的伯劳鸟呢?”他说道。“他们声名卓著!”
  “千真万确,”杜雷神父说,“雷纳,我问你,有多少学术文件是关于光阴冢和伯劳鸟生物的?上百?还是上千?”年老的牧师把烟叶塞进烟斗,然后把它点着;霍伊特观察到,这在零重力下费了好一番功夫。“除此之外,”保罗·杜雷说道,“即使所谓的伯劳鸟真的存在,它也不是人类。我只对人类感兴趣。”
  “是啊,”霍伊特说,他正搜索枯肠,寻找有力的论据,“可毕库拉这个神秘事物也太微不足道了。你顶多也就发现几十个土著,住在烟雾缭绕的地区……无甚轻重,连殖民者自己的测图卫星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在海伯利安上,有其他更大的神秘之物可供研究……比如迷宫,为什么选择毕库拉呢?”霍伊特兴奋起来,“神父,你知道海伯利安是九个迷宫世界之一吗?”
  “当然知道,”杜雷说道。烟形成一个粗糙的半圆,逐渐扩大,直到气流将它打得支离破碎,“但是整个世界网内,已经有太多研究人员和慕名者研究迷宫了,而且,雷纳,隧道存在于那九个世界上,你知道有多长时间了吗?五十万标准年?我想,有将近七十五万年了。这些秘密将永世长存。但是,毕库拉文明将存在多长时间?他们会被现代殖民文化吸收,或者更可能的是,被环境所淘汰。”
  霍伊特耸耸肩。“也许他们已经灭绝了。自打斯贝德灵遇见他们起,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其他确认的报告。假如他们已经全部灭绝,那么你为了到那儿所付出的所有时间债、所有劳动和所有痛苦都将化为泡影。”
  “的确如此。”杜雷神父仅仅说了这句话,平静的抽吸着烟斗。
  正是在搭乘登陆飞船下落期间,与杜雷神父在一起的最后一小时,霍伊特牧师才对他同伴的想法有了浮光掠影的一瞥。

  在他们头顶,海伯利安的边缘闪耀着白色、绿色和湛青的色彩,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突然,这艘古旧的登陆飞船切进低空云层,火焰瞬间充斥了窗口,紧接着,他们开始静静的穿梭于六十公里上空的乌云中,飞行在星星点缀的海洋上,海伯利安旭日的晨昏线向他们急奔而来,就像光谱形成的海啸。
  “太壮观了,”杜雷神父轻声说道,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的同伴说。“太壮观了。我有时会有类似的感受……很轻微的感受……上帝之子屈尊转化成人类之子所付出的牺牲,就是这样。”
  霍伊特开口想说话,但是杜雷神父继续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十分钟后,他们降落在济慈星际站上,杜雷神父很快就卷进了乘客和行李的潮水中,二十分钟后,失望至极的雷纳·霍伊特搭载飞船升上高空,再次与“娜嘉·欧列号”会合。
  “五星期后,我回到佩森,”霍伊特牧师说,“我失去了八年时间,但是我精神上蒙受的损失比这更严重。我一返回,主教便通知我,保罗·杜雷在海伯利安上的四年时间里,杳无音讯。新梵蒂冈通过超光通讯打听消息,但是,不管是济慈的殖民机关,还是领事馆,都无法找到失踪的牧师。”
  霍伊特顿了顿,从水杯中啜了一口水,这时,领事接着牧师的话说道:“我还记得那次搜寻。当然,我从没见过杜雷本人,但是为了找到他,我们都尽了全力。我的助手西奥,几年来花了很多精力,试图解决这个失踪牧师的案子。但是除了浪漫港传出几篇自相矛盾的目击报告说那里有人见过他,其余地方都没有他的踪迹。而且,这些人见过他,还要追溯到几年前他刚抵达时的几星期。那儿有几百个种植园,既没有无线电通讯,也没有通信线路。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收割纤维塑料的同时,还在收割地下毒品。我猜我们从来没有找对人,找到杜雷到过的种植园。至少在我离职前,杜雷神父的案子还是悬而未决。”
  霍伊特牧师点点头。“你在领事馆退位后,过了一个月,我再次来到了济慈。主教听说我自告奋勇要返回那里,感到颇为惊讶。但是教皇陛下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在海伯利安上待的时间,按当地的算法,是七个月。当我返回世界网时,我已经发现了杜雷神父的天命。”霍伊特轻轻拍了拍桌上两本污迹斑斑的皮制书。“如果要我讲完整个故事,”他嗓音沙哑,“我必须读取里面的章节。”
  巨树之舰“伊戈德拉希尔”转了个方向,树干遮蔽了阳光,其下的就餐台和弯曲树叶形成的天蓬陷入了一片漆黑,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在苍穹中的数千星辰,就仿佛是在星球表面上看星空一般。慢慢的,头顶、身旁、桌子底下万光闪耀。海伯利安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球体,它就像一颗致命的导弹,向他们急速飞来。
  “读吧。”马丁·塞利纳斯说。

  摘自保罗·杜雷神父的日记:

  第一日:
  就这样,我的流亡之路开始了。
  我有点为难,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新日记的日期进行标注。按佩森的修道历法,今天是天父2732年托马斯月十七日。按霸主的标准历法,是霸纪589年十月十二日。按海伯利安的算法,我听我下榻的老旅馆里那个瘦骨嶙峋的矮职员说,今天是坠船纪426年李修斯月(他们七个月的最后一个,一个月有四十天)二十三日,又或者是悲王比利统治纪128年,在那些年里,这位国王真正统治的时间不到一百年。
  见鬼。就叫它流放的第一日好了。
  精疲力竭的一天。(奇怪,睡了几个月的觉,竟仍然如此疲惫。不过,据说这是从神游中苏醒后的正常反应。即使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旅行过,我身上每个细胞仍都能感受到过去几个月旅行带来的疲乏。我不记得年轻些的时候,会在旅行后有如此疲惫的感觉。)
  我深感歉意,没有深入了解年轻的霍伊特。他看上去像个正派人,言谈有理有节,目光如炬。教会弄到现在这步濒危田地,决不是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过错。只是,他那天真烂漫阻止不了教会看似宿命实之必然的湮没。
  哎,我付出的一切也毫无用处。
  飞船降落时,我看到了我的新世界的壮观景象,我可以辨认出三大陆中的两个,大马和天鹰。第三个,大熊,我没看见。
  飞船降落在济慈,我花了几个小时的精力,通过了海关人员的盘查。之后,我乘着地面运输车,来到市镇。眼前的景象令我困惑:北部的山脉笼罩着不断游移的蓝色迷雾,山麓小丘上林立着黄色和绿色的树木,苍白的天空中点缀着绿蓝相间的云朵,太阳甚小,但是却比佩森的亮多了。从远处看,那景象流光溢彩,很是生动,当人走近时,颜色逐渐融化,逐渐淡去,就好似画家的调色盘。悲王比利的巨幅雕像,我曾经听得老茧都出来了,可是真正见到它时,说来奇怪,我感到失望至极。从高速路上望去,它显得粗糙不堪,是一幅从黑色山岭草草凿就的素描像,一点也不像我心目中的帝王像。它俯瞰着这个拥有五十万人口的崩溃城市,沉思着,也许这个神经病诗人国王就欣赏这个姿势吧。
  市镇本身似乎被分成贫民窟和沙龙的迷魂阵,当地人分别称其为杰克镇和济慈,所谓的老城虽然仅有四个世纪的历史,但所有地方都是磨得光亮的石头,被故意弄成不毛之地。我很快就要游览一番它了。
  我本计划在济慈待一个月,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加紧赶路。哦,爱德华蒙席①,假如您现在能见我就好了。受尽惩罚,却仍不思悔改。我比以前更孤单了,但是很奇怪,对于流放,我心满意足。假如因为我的狂热,导致我做了过去的暴行,让我受到惩罚,将我放逐到荒无人烟的七重天中,那么,海伯利安就是一个很好的流放地。我可以忘却我自己请求的任务,去寻找远方的毕库拉(他们是真实的吗?今晚我觉得他们不真实),余生待在这个被上帝遗弃的死寂世界的首都,满足于此。我的流放不会无功而返的。
  啊,爱德华,跟你一同走过幼时,一同走过学生年代(虽然我不如你才华横溢,也不如你正统),而现在都是老头了。现在你比我多了四年的睿智,我仍然是你记忆中那个淘气、顽固不化的小男孩。我愿你仍然在世,愿你依然健康,为我祈祷吧。
  好累啊。想睡了。明天,游览一下济慈,好好吃一顿。然后安排行程,往南去天鹰。

  第五日:
  济慈有一座教堂。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曾经有一座。它已被遗弃了至少两个标准世纪。坐落在一片废墟中,十字耳堂向绿蓝相间的天空敞开门户。西部有一座塔尚未完工,其他塔也只是些烂骨架,由摇摇欲坠的石头和锈迹斑斑的加固杆搭建而成。
  我在上面磕磕绊绊地走过,当时我正沿着霍利河岸一路徘徊,迷了路,那里是小镇人烟稀少的地区,老城转变成一堆混乱的大货栈,颓败不堪,教堂的废塔被挡在这些房子背后,连一眼也瞅不到。直到我在一个角落上转个弯,来到一个狭窄的死胡同中,教堂的外壳才一览无余。它的牧师会礼堂半塌进河中,正面伫立着大流亡后的一些雕像遗物,悲哀,发人深省。
  我游过一格一格的影子,荡过倒塌的大楼,最后进入教堂正殿。佩森的主教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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