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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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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浪。
  睡的最沉的人,出来的竟是最快,朱七七也不知是恨是爱,暗骂道:“好,原来你在假
睡……”方待呼唤,身旁又是一条人影,如飞掠过,却是那金无望。
  这两人身法是何等迅快,眨眼掠出墙外,竟未招呼朱七七一声,等到朱七七赶着去追,
追出墙外,两人身形便早已瞧不见了。
  朱七七又是着急,又是气恼,暗道:“好,你们不带着我,我自己去追。”
  但这时车铃马嘶都已不复再闻,朱七七偏也未听清方才的车马声是自哪个方向传来的。
  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忽然拔下头上金钗,抛在地上,只见钗头指着东方,她便展动
身形,向东掠去。
  但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哪里瞧得见车马,地形却越来越荒僻,风雪中的枯树,在
寒夜里看来,有如鬼影幢幢,作势欲起。
  若是换了别人,便该觅路回去,但朱七七偏是个拗极了的性子,越找不着越要找,找到
后来还是找不着,朱七七身子却已被冻僵了,她自幼娇生惯养,一呼百诺,几曾受过这样的
罪。
  突然一丝寒气直刺入骨,原来她鞋也破了,雪水透入罗袜,那滋味当真比尖刀割一下还
要难受。
  朱七七左顾右望,越瞧越觉寂寞,思前想后,越想越觉难受,竟耐不住靠在树上,捧着
脚,轻轻哭了起来。
  眼泪落在衣服上,转瞬之间便化作了冰珠,朱七七流泪道:“我这是为了谁,小没良心
的,你知道么?……”
  一句话未完,枯林外突然有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风雪寒夜,骤闻异声,朱七七
当真是毛骨悚然,连眼泪也都被吓了回去,跛着脚退到树后,咬紧银牙,用一双眼睛偷偷瞧
了过去。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两条白衣人影穿林而入,雪光反映之下,只见这两人自袍
及地,长发披肩,手里各自提着根二尺乡长的乌丝长鞭,宛如幽灵般飘然走来,仔细一看,
却是两个面目娟秀的少女。
  她两人神清虽带着引起森森鬼气,但终究是两个少女,朱七七这才稍定下些心,只是仍
屏息静气,不敢动弹。
  只见这两个白衣少女目光四下望了望,缓缓停下脚步,左面一个少女,突然撮口尖哨了
一声。
  哨声如鬼哭,如狼嚎,朱七七陡然又吓了一跳,但闻十余丈外也有哨声响应,接着脚步
之声又响,渐近……
  突然,十一二个男人,分成两行,鱼贯走入树林。
  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但面容僵木,神情呆板,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后面两个
白衣少女,也是手提长鞭,紧紧相随,只要有人走出了行列,她们的长鞭立刻挥起“吧”地
抽在那人身上,那人便立刻乖乖的走回去,面上亦无丝毫表情,似是完全不觉痛苦。
  朱七七惊魂方定,又见到这种诡异之极,恐怖之极的怪事,一颗心不知不觉间又提到嗓
子眼来了。她一生之中,只听过有赶牛的,赶羊的,赶马的,却连做梦也未想到世上还有
“赶人”的事。
  “赶尸!”朱七七突然想到湘西赶尸的传说,心头更是发毛,暗道:“这莫非便是赶尸
么?”
  但此地并非湘西,这些人面容虽僵木,却也绝不会是死人一不是死人,又怎会甘受别人
鞭赶?
  只见前面两个白衣少女长鞭一挥,那十余人便也全都停下脚步,一个白衣少女身材高
挑,轻叹道:“走的累死了,咱们就在这里歇歇吧。”
  另一个白衣少女面如满月,亦自叹道:“这赶人的事真不好受,既不能休息,又怕人见
着,大小姐却偏偏还给咱们取个那么漂亮好听的名字,叫什么,‘白云牧女’……”
  突然轻轻一笑,接道:“牧女,别人听见这名字,必要将咱们当作牧牛牧羊的,又有谁
能猜咱们竟是‘牧人’的呢?”
  那高挑牧女笑道:“牧人的纵比被人牧的好,你可知道,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成名的英
雄,譬如说他……”
  长鞭向行列中一指,接道:“他还是河西一带,最负盛名的镖头哩。”
  朱七七随着他鞭梢所指之处望去,只见行列中一人木然而立,身材高大,满面虬髯,那
不是展英松是谁?
  展英松既在这里,别的人想必都是自古墓中出来的了。
  朱七七再也想不到自己竟在无意中发现这秘密,心中的惊喜之情,当真是难以描述,暗
暗忖道:“沈浪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未想到世上竟有‘赶人’的勾当,一心以为他们神智既
已破迷,必然乘着车马……唉,差之毫厘,谬之子里,他全力去追查车马,别人却剩着寒夜
悄悄将人赶走了,他怎会追得着?”
  展英松虽是她的对头,但她此刻见到展英松须发之上,都结满了冰屑,神情委实狼狈不
堪,心中又不禁泛起了冷悯之情,暗叹忖道:“我好歹也得将此事通知沈浪,要他设法救出
他们。”
  心念一一转,立时忖道:“不行,沈浪一直将我当做无用的人,我就偏偏要做出一些惊
人的事来让他瞧瞧,这正是大好机会,我怎能放过,等我将这事全部探访明白,再回去告诉
他,那时他面上表情,定好看得很。”
  想到这里,她眼前似乎已可瞧见沈浪既又是吃惊,又是赞美的表情,于是她面上也不禁
露出得意的微笑。
  只听另一个娇小的白云牧女道:“时候不旱了,咱们还是走吧,别忘了天亮之前,咱们
就得将这些人赶到,否则大伙儿都要受罪了。”
  圆脸牧女道:“急什么,一共四拨人咱们早去也没用。”
  高挑牧女长叹了口气,道:“早到总比迟到的好,还是走吧。”
  长鞭一挥,带路前行,展英松等人,果然又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后面另两个牧女,挥动长鞭,将雪地上足印,全都打乱了,雪花纷飞中,一行人又鱼贯
走出了树林。
  朱七七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竟是化整为零,将人分作四批,但我只要跟定这一批,跟
到她们的老巢,她们一个也跑不了。”
  这时她满腹雄心壮志,满腔热血奔腾,脚也不冷了,潜迹藏形,屏息静气,悄悄跟踪而
去。
  她虽不敢走的太近,但幸好那“沙沙”的脚步声却在一直为她带路,那些白云牧女们,
显然未想到在如此风雪寒夜中还会有人发现她们的行踪,是以走的甚是大意,也根本未曾回
头瞧上一眼。
  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外,一行人绝无任何声息发出,要想将数十人自甲地神不知鬼不党的
送到乙地,这“赶人”的法子,确是再好也没了,朱七七越想越觉这主意出的高明,忍不住
暗叹忖道:“这么高明的法子为何以前竟无人想得起?……但能想起这种古怪诡异的法子来
的人,想必也是个怪物。”
  于是她便一路猜测这“怪物”是谁?生得是何模样,不知不觉间,竟已走了一个多时辰
了。
  估量时刻,此刻只怕已有五更,但寒夜昼短夜长,四下仍是一片黑沉沉的,瞧不见一丝
曙色。
  朱七七只当这一干人的去处必是极为荒僻之地,哪知这一路上除了曾经越过冰冻的河流
外,地势竟是越走越平坦,到后来藉着雪光反映,竟隐约可以瞧见前路有一座巨大的城影。
  这一来又出了朱七七意料之外,暗自忖道:“这些牧女还能赶人入城么?这绝不可
能。”
  但白云牧女们却偏偏将人都赶到城下,城门初开,突有两辆华丽之极的马车,自城里急
驰而出。马车四侧,都悬着明亮的珠灯,看来仿佛是什么高官巨富所坐,连车带马,都惹眼
已极。
  朱七七忖道:“他们纵要乘机入城,也不会乘坐如此惹眼的马车。这更不可能了。”
  哪知马车却偏偏直奔白云牧女而来,圆脸牧女轻喟一声,车马顿住,十二条汉子,四个
白云牧女,竟分别上了马车。
  朱七七瞧得目瞪口呆,满心惊诧,她却不知这些人的行事,正是处处都要出人意料之
外,若是车马被人猜中,还能成什么大事?
  这时车马又将启行,朱七七咬一咬牙,忖道:“一不做,二不休,纵是龙潭虎穴,我也
先跟去再说。”
  竟一掠而去,钻入车底,身子在车底下,跟着车马一齐走了。
  若是换了别人,必定考虑考虑,但朱七七天生的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否则又怎会闯出那
么多祸来?
  车马入城,朱七七只觉背脊时探着地上冰雪,一阵阵寒气钻心而来,也辨不出车马究竟
走到哪里。
  渐渐,四下有了人声,隐约可听出说的是“这玫瑰乃是暖室异种,当真千载难逢。”
  “现下腊梅正当令,再过些时候买不到了。”
  “还是水仙清雅,案头放盆水仙,连人都会变得高雅起来。”
  朱七七耳畔听到这些言语,鼻端闻得一阵花香,自然便可猜到,此地必是清晨的花市
了。
  车马在花市停了半晌,白云牧女们竞似乎买了不少花,朱七七义不禁觉得奇怪,暗暗忖
道:“她们买花干什么?…又听得那些花贩道:“姑娘拿回去就是了,给什么银子。”
  “明天还有些异种牡丹要上市,姑娘请早些来呀。”
  朱七七更是奇怪:“照这模样,她们竟还是时常来买花的,竟与花贩都如此熟悉,如此
神秘诡异的人物,却常来买花,这岂非怪事?”
  但这时车马又已启行,已不容她再多思索。
  穿过花市,街道曲折甚多,车马左弯右拐,走了约摸顿饭工夫,只听车厢中人语道:
“大门是开着的么?”
  “是开着的,别人只怕己先到了。”
  “你瞧,我说早些回来,你偏要歇歇。”
  “此刻还埋怨什么,快进去吧。”
  纷纷人语声中,车马突然向上走了,朱七七本当是个山坡,后来才知道,只不过是道石
阶而已,只是比着车辆的宽窄,在石阶旁砌了两行平道,十余级石阶尽头,便是道极为宽阔
的门户。
  入门之后,竟仍有一条青石板路,路上积雪,俱已打扫的干干净净,朱七七虽然瞧不见
四下的景象,但衡情度势,也已猜出宅院非但气派,必定宏伟,而且庭院深沉,走了一重又
是一重竟又走了盏茶时分,才听得有人喝道:“车马停到第七号棚去,车上的人先下来。”
  朱七七偷眼一望,只见马车两旁,有几十条腿在走来走去,这些人有的穿着长统皮靴,
有的穿着织锦鞋,有的穿裤,有的着裙,脚步都极是轻健,只是瞧不见他们的面目而已,朱
七七这时才着急起来。
  此刻她已身入虎穴,却想不出有任何脱身之计,而别人只要俯身看上一眼,便立刻可以
发现她的形迹,那时她纵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活着闯出去了。她不但着急,还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孤身犯险,此刻她就算为沈浪死在这里,沈浪却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人声嘈杂,马嘶不绝,几个人将车马拉入马棚,洗车的洗车,洗马的洗马,幸好还无人
俯身来瞧上一眼。
  但这时朱七七身子已冻僵了,手臂更是酸楚疼痛不堪,仿佛有几干几万根尖针在她肩头
时弯刺来刺去。
  她真恨不得大叫着冲出去,只是她还不想死,也只有咬紧牙关,拼命忍住,只盼这些人
快些洗完车马,快快走开。
  哪知这些人却偏不赶快,一面洗马,一面竟聊起天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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