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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推算了。更何况慕容俊与石虎那个天生杀人狂对室内装修的品味肯定有不同见解,所以太武殿内还有没有五凤银槛莲花苑囊,凤阳门楼上的那只大金凤有没有缺胳膊断腿,才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呢,我自己寻找安慰,三台是有军事用途的建筑,似乎是因为占据了制高点,所以可以安排些炮位什么的,因此在战乱中被进攻方摧毁是很正常的,而其余的宫室说不定改变不大呢?这样一想,也就心安理得了起来。我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历史的一根头发丝……
(三)
自建元六年秦灭燕后,江北各地渐趋安定。却还有前凉张氏,仇池杨氏,及代地拓跋氏等尚未尽数降服。就在秦燕之战未完时,本已受封于秦的仇池公杨世卒,其子纂不再向秦称藩。只是杨纂偏居仇池一隅之地,也没胆量先犯秦境。转眼就是建元七年,秦与晋战于寿春,秦军小挫,符坚一时无意东图,决心先定后方,仇池之事自不可再拖。三月间,符坚便命西县侯符雅,梁州刺史杨安,益州刺史王统,并州刺史徐成,羽林左监朱肜等合军进攻仇池。鹫峡谷一战,杨纂大败,纂叔父统本与之有隙,便投秦军。这一来,杨纂惶恐以极,终于自缚出降。符雅等人率大军押着杨氏降臣归返长安。
五月二十七,轮到张整在天禄阁当值,他于寅初时分收到军报,得知大军已过三桥,即日便可入城。符坚早有旨意,在入城的当日飨群臣及杨氏诸人,张整不敢迨慢,望了一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便召了一个内侍问道:“你去替我查一下,天王昨夜宿在那里?”那内侍笑道:“不用去查了,这几个月天王都宿在紫漪宫——难道大人不知么?”张整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便取了军报,往紫漪宫而去。
张整以宦官身份为侍中,常伴符坚左右,出入后宫并无顾忌,这数月也是紫漪宫常客,道路是走得极熟了,因此不上半个时辰就到了紫漪宫外。他远远见着宫前几株大槐树下宋牙正带人在忙碌着什么,这时节槐花开得正盛,一串串粉白挂在翠叶之中,甜香阵阵,扑鼻而来,胸臆间顿时甘美无比。
张整走得近了,讶然问道:“老宋,你这是在做什么?”宋牙抬眼见是他,举了手上的布囊道:“是夫人前几日说起从前在邺城的时节,做过一味槐花糖,比之桂花什么的别有滋味,小人这才领着他们趁露水未干采下来。大人这么早有什么事?”
张整道:“有军情通报。”宋牙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觉得不是很急,便小心翼翼地道:“天王昨夜睡得晚,若是不很急的话,就请大人略等侯片刻,如何?”“也好,”张整突然想到一事,道:“我昨日也见着人采槐花,莫非都是想做这槐花糖么?”宋牙一听就笑,道:“那都是帮着我家夫人采的。”
张整有些奇怪道:“夫人要做多少?用得着这么多?”宋牙皱眉缩脸地做苦相道:“哪里做得了多少?就是把花心里面那一点甜水给榨出来,你说得用多少花?我们可给折腾死了。”张整听了也咋舌,这东西是不值什么,可花的功夫着实不少,秦王对这位夫人的娇宠也算是前所未有了。
宋牙又接着加了一句:“其实夫人要闹着做也是为了凤哥儿他吃惯了,凤哥儿要什么,天王还不顺着……”张整却打断了他道:“你进去看看吧,虽不是很急,却也是天王交待下来的事。”宋牙不敢再多话,答了声“是!”便往里面去。
他方走过游廊,就见珠帘一掀,慕容冲从里面出来,眼神在宋牙面上略略一转就径自走过去。
宋牙躬身退让,他暗窥慕容冲,觉得他面容比起昨日,又少了几分血色,更衬得那一双眸子,幽幽地黑。可再往深处看去,却觉得那里面空洞洞的,好似风沙散尽后的天空,苍寂得让人心里发碜。被这双眼睛扫过,宋牙觉得脸上凉凉地抽了一下。
宋牙小心翼翼地问道:“凤哥儿早,方才张侍中来了,说有事要禀报天王,不知天王……”慕容冲也不回头,道:“天王已经起身了,姐姐正在服待他梳洗。”“是!”宋牙不敢再多话,侧身立在一边。
他看着慕容冲走远,猛然发觉他比起入宫前,身量窜高了许多,因此就显得有些单薄,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仿佛履不沾尘一般。
宋牙引慕容冲入宫,本来只是奉命行事,可却不知为何存了些愧疚的念头,因此回回见着他,都有些心怯,也不知慕容冲会不会记恨。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到里面符坚说话声,他便让宫女传话,不一会便见慕容苓瑶送符坚到帘后,莺声燕语地说笑了几句,方才放他出来。
符坚进了长廊,面上犹带笑意,见到宋牙,忙正正了容,道:“张整来了?”宋牙点头称是,引了符坚至前殿。张整见符坚来了,起身跪下。符坚坐床,宫女奉上一杯酪浆,他边饮着酪边听完张整禀报,再询问道:“明光殿摆宴之事可准备好了?”张整道:“前几日就料理妥当了。”符坚点头道:“那就摆仪仗吧!”
两人正欲起身,却见慕容冲从步幛后钻了出来。张整吃了一惊,虽然他们方才不是议什么机密要事,可慕容冲敢在符坚会见大臣时一旁偷听,这胆子也着实不小。再看符坚,却是全无愠色,他将手中杯盏放下,道:“你不是要去和他们习武么,怎的还在?若是累了,今日就休息一天吧!”
听到这话,张整又是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慕容冲这几个月得符坚允可,由符坚的近侍教以武技。这从前的敌国宗室与符坚日夜相处,又习武带兵刃,万一变生肘腋,岂不是防不胜防?可符坚对他的忧思只是一笑了之,道:“他便是有心行刺,不惧一死,但慕容氏数千人可都在长安,就不怕灭族么?”张整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罢了。
慕容冲身上已换了朱色裤褶服,足下蹬靴,正是要去练功的样子。他上前跪下道:“天王,听方才张大人道今夜要在明光殿宴众臣,不知我叔伯兄长可有蒙恩与会呢?”符坚一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笑道:“他们今晚在。你是想见他们了?那也应该……你今日随孤去便是了。”
张整随着符坚出来时,很有些不满。秦王将慕容冲养在宫里,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也不甚光彩。宫外本有传言,这回是会见朝臣也带着他,还不知道会让人说成什么样子。张整私心觉得十分不妥,本有心劝上两句,可见符坚兴致正好,却还是叹了一口气,将话给咽下了。
仪仗备好,已是辰正时分,符坚命太子宏出章城门,至建章宫驻跸,代行郊迎之礼,犒劳北征诸将,再入城至太极正殿献俘。太极殿内也有赐酒饭之类,不过都是个样子,略一沾唇就放下。直至大礼行毕,符坚方才召羣臣于明光殿宴乐。
明光殿位于太极殿西北,隔着两重偏殿就是王后所居的椒房殿,与后宫已是不远,符坚常于此处宴会亲族大臣。此时符坚坐于前方正中的御床上,床后设紫光绨纱幄,两侧打着五明金箔扇。御床前右是一部鼓吹,钟磬琴瑟笛箫笙管埙琵琶箜篌一应俱全。慕容冲侍立在纱幄之后,透过金箔扇的影子,扫掠过殿中众人。
大殿当中的团纹赤毡上,一队甲士正挥着枪戟作“大韶”之舞。武士们都着锃亮的两当铠,裸露胳膊上的汗珠在顶上吊着的枝灯下闪闪发亮。赤毡两侧是朱漆盘龙柱,龙眼上各镶五彩珠,须鳞都以黄金镀成。柱上挽有绛帐,帐下是方才从冰室里取出来大冰块,冰已半溶。毕竟是五月末,时已近夏,殿中都有些闷热。
冰块后面,方才是今日奉召而来的群臣了。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殿左排的都是符氏宗室及秦国宿将;而右边,全是姚氏、慕容氏及新为秦属的杨氏降臣,两下截然分开。太子宏另有座在符坚左侧,不与臣下同例,张整是侍从之官,坐在符坚与太子之间。
殿左第一排的,是安乐公符融。符融是符坚最器重的弟弟,他大约三十余岁,长须白面,端正的坐着,气度庄重。他身边坐着的符坚次子长乐公丕盯着慕容冲看了几眼,嘴角略撇,就与符融说了些什么。慕容冲自然清楚他话中之意。
符融听着符丕的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二句便不理会。符丕好象有些不满,转了身与下首的符雅嘀咕个不休,符雅似有些不安地看了对面一眼。
坐在符丕正对面的,是慕容垂,他与右边首座的益都侯姚苌相谈甚欢,声音很大。连慕容冲都听到他们说得是征仇池之战。慕容喡正襟危坐在他左手,对着面前的一盏酒,偶尔端起来呷上一口,旋又放下,快半个时辰了,这一盏酒竟未饮尽。他不时地往慕容垂和姚苌的话里面掺上几句,见他们笑起来了,也极力将嘴角抬上一抬,而往往在他还未能把一个笑容成形之时,二人的兴头便已过去,于是他就极快地将眉梢怍拢,凝成一个似笑非笑,再尴尬不过的神情。慕容垂偶尔也和他说几句,虽还是有些淡漠,却远不如数月前的视若仇雠。慕容冲心想:“看来他终于发觉,这些东来之人对他将有些助益了。”在慕容喡身边的杨纂等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活脱脱就是初入长安的燕室君臣。
后面几排的,爵位官阶都要次一些,大抵二三四人共一席,便不大看得清楚了。不过慕容冲晓得慕容泓他们就坐在殿右第三排的角上,那是引座的内侍为讨好他一早就告诉过他的。可慕容冲却极力地克制着自已,决不向那边看上一眼,也指望着他们没有看到他。其实本是他向符坚求着来的,这时却有些心怯。
这时大韶之舞已罢,舞者行礼下去。符坚回头看了看慕容冲,随手从案几上取了一串冰湃葡萄给他,道:“你看得闷了罢?大韶是庆贺大军胜归不得不演的,下面是新从江东传来的白紵舞,你或者没见过?”
慕容冲接了葡萄在手,摘下一颗,去了皮,放在符坚面前的瓷碟上,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答话。符坚对他这样子早已看惯,也并不要他答什么,随手掂了他剥出来的葡萄,正欲放进嘴里,突然听到下面符丕大声道:“这杨定真有如此勇武么?不知有多少我大秦将士死于他枪下呢?”
这话一出,他对面的姚苌马上坐正了身子,沉声道:“长乐公此言何意?杨定他身为杨氏族人,此前作战不过是各为其主。今日殿中诸公,怕有半数都曾不明大义,与王师为敌过。即被我王恩威,无不幡然悔悟,改为大秦建功立业以赎前衍。这是天王圣德,我辈至福。若是以方才长乐公所言,那么……”他的眼光在自已身后扫了一眼,“天王何必留这些人活到今日?”
他这一说,殿上顿时就冷了场,众人都放下杯盏,敛容倾听。连已经走到殿门口的白紵舞女,也都在门外踌躇着不敢进来。
符坚听到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自然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杨定是谁?”
姚苌行礼道:“杨定是